是不是我越软弱就越像你的情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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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都说源赖光没有心

人人都说,源赖光没有心。他性格冷酷,心志坚定,仿佛从来没有年轻过。他人生中只有一次心慈手软:十八岁那年制造一起灭门惨案,又心血来潮,把那家的三岁小孩抱回来养。小孩尚不能理解这一切,乖乖认贼作父,源赖光对他说:从今天起,你的名字是鬼切。愿你同这把刀一样,无坚不摧,勇往直前。冥冥之中,有什么便尘埃落定了。


源赖光非常忙碌,小孩扔给老保姆照料。他职业敏感,家属抛头露面有诸多不便,干脆请专家在家授课。小孩每天学得晕头转向,光是一个文学课,各国典籍都要求背诵阅读。源赖光一百年回一次家,小孩不敢亲近他,只是摇头晃脑地念:式微,式微,胡不归?搞得源赖光一个头两个大。源赖光不喜欢文学,认为文学使人软弱,鬼切却尤其喜欢那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,于是咬着嘴唇反驳:老师讲文学可以引人向善。


善不过是细枝末节,源赖光却说。正义才是你的道,你要记得。


鬼切知道源赖光的道是什么。这男人从来不把机密文件往家里带,书房的一切都是对他敞开的,包括少年时期的日记,摊在书桌上,像一个猎捕幼兽的陷阱。其中有一句话,笔迹稚嫩:建立秩序,重焕荣光,守护人民,保卫国土。鬼切看了日期,是十几年前一场惨烈战役,敌人秘密使用化学武器,数千平民在白磷中燃烧,滋滋冒油地死去。源赖光十三岁。

人人都说,源赖光没有心。他是新闻联播中的“英明领袖”、“X国救星”、“伟大军事政治家”,也是外媒报道中的“铁血强人”、“刽子手”、“战争罪犯”。一个说话时从来不会提高声量,但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男人。一双永远在密谋的、黑暗的眼睛。一个谜。只有鬼切看过他十三岁的日记,知晓他勃勃野心下秘密的天真理想。写作老师给他留过许多题目:我的家人,我的梦想,何为正义,何为爱。鬼切绞尽脑汁地写,最后绕来绕去,总回到同一个人。他的正义,他的梦想,他勇往直前的方向。源赖光。


当他终于赢得站在源赖光身后的资格时,他已经和源赖光记忆中的孩子很不一样。十八岁的鬼切非常沉默,像把刀鞘中的刀,唯有一双生泪痣的眼睛显得妖异,抬眼时闪烁利刃般的森冷刀光,源赖光跟他打个照面,恍惚间耳边竟响起幽幽刀鸣,他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,但这不过是种养成游戏打通关的成就感,他从未真正正视他,直到有一天,源赖光遭人暗杀,房间里悄声无息滚进一个圆形物,鬼切还没看清便已经做出反应,扑过去用肉身把那东西压在身下,大声让源赖光撤离。结果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来敲门,说自己掉了一个苹果。

源赖光哈哈大笑,差点笑出眼泪,鬼切开始脸红。源赖光笑完了,跟他说:过来。鬼切对上男人的眼睛,突然有了某种宿命的预感,不由浑身颤栗,单膝下跪,一张年轻狂热的脸,仰望他的梦……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他问你想要什么,鬼切,你的正义为何,你为什么而死,你为什么而活。鬼切答:您以鬼切之名呼唤我,请让我成为您的刀吧!您的正义便是我的正义,我为您而死,我为您而活。


他们从此并肩作战。鬼切成了源赖光最骄傲得意的一把刀,手段甚至比他的主人更严酷,常常陷入绝境、死里逃生,身上多出许多伤痕。源赖光拿烈酒给他清洗一个能看见骨头的伤口,非常一丝不苟,鬼切疼得嘶的一声……现在倒知道疼了?源赖光笑着,极其恶劣地,在伤口上按了按;那指尖蛇一样,又柔又凉。鬼切耳边嗡嗡响,瞬间出了满身汗,不是因为疼痛。主人把指尖上含酒味的血抹到自己嘴唇上,红艳艳,仿佛猎豹刚啃食过羚羊。



源赖光身处高位,又天生心思重,因而常年失眠。鬼切不出任务时,会伺候他入睡,但毕竟年轻,心里不装事,躺在他床上,竟然胆敢先他一步睡着。这把臭名昭著的利刃,在月光下,面容天真洁白,孩子似的呼呼大睡。源赖光看了他一会儿,感觉时间被拉得很细、很长……很快,他便沉沉入睡了。


两个人聚少离多。鬼切有时候离开几天,有时几周、几个月,但他总是会回来的,直到那个暴风雨的夜晚……窗外电闪雷鸣,鬼切的质问夹杂在风雨声中,抵在他胸前的妖刀发出阵阵幽吟。那双眼睛那么亮,源赖光隐隐又听见金戈铁马之声……我为了你,为了你所说的正义,制造屠杀、疫病与饥荒。是的。你让我残害我的同胞。是的。你对我灌输对他们的仇恨;书房里任我翻阅的书,你的日记本,是你叵测的陷阱。是的,是的,是的。


源赖光自认问心无愧。你是我的刀,我打磨你、使用你,这有什么问题?可是鬼切是一个人,不真的是一把刀,他不能够被炼冶,焚烧与锤炼让他疼痛。他从十几年的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没有民族,没有国家,世界这样大,没有一片土地一个人属于他。他竟把自己孤注一掷地献给一个谎言,他的家人,他的梦想,他的正义,他的——

一声惊雷,灯光应声而灭,房间陷入黑暗,窗户砰地被吹开,又冷又湿的风夹杂雨水灌漫进来……源赖光是一个纯粹的夜晚,没有光明可以照亮他。但鬼切不是。闪电点亮鬼切雪白的面容,在闪烁的电光中,源赖光看见鬼切一张张变幻的脸,哭泣的,狂笑的,仇恨的,决绝的,留恋的,疯狂的,沉静的……妖刀没入源赖光的胸口,偏离心脏一点点。鬼切说我还你一条命,下次见面,我不会再手软。他走进暴雨之中。他没有回头。

人人都说,源赖光没有心。失去鬼切之后,他没有胖一分,也没有瘦一分,仍然刀枪不入、无懈可击。只不过和往常一样失眠,而且多梦。至于梦见什么,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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