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是我越软弱就越像你的情人

期待在漂流瓶与您相见!

名字是个害人的东西

l简介:
比无法逃离更加糟糕的是,你在逃离后惊觉,你痛恨的这个东西,它让你生不如死,可没了它你压根不能活。就只能恹恹又恋恋地,与这个世界相爱相杀直到你死。


现在我站在这里。诗人A,今天是你的葬礼。你的葬礼只有我和呼啸万里的风出席。
这场游戏,你输了,我也没赢。
而这是我为你写的悼念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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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这个故事是宿命式的古希腊悲剧,那么我和他初见,天空应该要升起灾星,天父的声音该伴随闪电和惊雷,从帷幕后愤怒地轰轰作响。要真是这样,他大概会很满意,这很能满足他对戏剧性的追求。可惜,那只是平凡无奇的一个晚上;那个夜晚没有魔法,一切魔力源于他和他的眼睛。他红色的眼睛。
我在火车上遇见他。我是十二岁的伯爵大人,家破人亡,前途不可限量;他是个诗人,自掏腰包出过两本没人看过的诗集。我们臭味相投一拍即合。他赞叹我美貌(其实我蛮想问难道你都不照镜子),在餐巾纸上为我写了首诗;我感叹我白水煮白菜似的人生里终于迎来一瓶盐。可惜我们目的地不同,他不一会儿就要下车了,我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一个人走。他离开前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。他回答我没有名字。人们叫我A。
你是个孤儿?
不,但有名字有什么好处呢?它是囚笼,它是宿命。在你被取名的刹那,一切就都尘埃落定。
那我更要为你取名。赛、巴、斯、钦。你喜欢吗?赛巴斯钦。
就像那位乱箭也不能杀死的圣·赛巴斯钦?
不。是我儿时养过的一条狗,它死了,我杀死了它。
我们都笑了起来。

回伦敦后我与他再续前缘。我刚死了爸妈,无人管教,天天和他厮混,简直乐不思蜀。他长相英俊,见多识广,给我讲东方武术和非洲巫医。更多的时候我们谈论王尔德和莎乐美。我随口感叹说极端的唯美主义往往是美的毁灭……那瞬间他的红眼睛亮得像黑色森林里捕猎的兽。我莫名颤栗起来,一半为爱情,一半为不详。


不详。我偶然间发现他是变态杀人狂。我们谈论这件事情犹如谈论坏天气。他带我参观他的珍藏,给我看他杀的女孩子。他把她们美的部位割下来完好保存。有时是两只橄榄色的手掌,有时一双唇峰完美唇珠饱满的嘴唇。我请求做他的共犯,他拒绝了,说,你现在还不能杀人。我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。他张开双臂戏剧化地说:别心急,剧本已写好,大幕拉开了,你要等。
在我的百般要求下他允许我旁观他的谋杀。这次的目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,我们在街上看见她提着装满白面包的篮子,哼着歌蹦跳。她有着小鸟一样轻盈的白脚掌。半个小时后在黑色小巷里他诗意地美丽地杀人,他杀了又杀。她为家人精心准备的面包落了满地。他杀人时的美丽使我饥饿,我捡起来一块红面包吃掉了。好吃吗他问。我说太腥了,而且泡得又热又软。我和他都笑起来,我们笑了又笑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鸟一样轻盈的脚掌割下来。我边吃面包边想他什么时候会来杀我。也许是明年,也许是明天。

那天晚上我在他怀里睡得格外好。梦里是粉红小马和彩虹气球。我开玩笑的。

他向我宣扬他的美学,他说活物的美稍纵即逝,因此美好事物该在最美的一瞬迈向死亡,死亡势如破竹,美丽才永垂不朽。我一个字都不信。我一边听,一边冷冷地锋利地笑。可我爱死了这个冠冕堂皇的懦夫,他说鬼话时美得动人心魄。深眼窝里的眼睛,烧成红色的太阳,流血的太阳。我被迷惑,要伸手去摸。这一点不奇怪,灰色真理不让人柔肠寸断,邪教教主才能迷得你丢了心失了魄,叫你生你就生,叫你死你不能活。塞巴斯钦是个中好手,我为他色令智昏——但我不是他的信徒。

有一次我对他说:我清楚你要做什么:你要击碎伊甸园,喂夏娃吃毒果;你要勾引晨曦星,诱它从云端坠落……你想不想跟我赌?我凝视我爱的疯子的眼睛,我一字一句地说:你绝不会得到你想要的。

他说:贵族间您名声在外,他们提起您,总说,千万别招惹他,那是个疯狂赌徒。
我只是对游戏比较执着。
这就是为什么您会输给我了。他微笑道。您把这当作游戏,可这是我的圣战。我是殉道者;乱箭不能侵害我,死神难以撼动我。而您,我的王,我最美丽的祭品——
我挑着眼睛看他。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儿,忽然把我抱到腿上吻我,那力道很凶狠。我比他更凶狠地回吻。在脑海里亲吻成千上万次了,真正触碰到时我们还是会为这嘴唇太过柔软而叹息。长久以来的缺失被对方填补了。我和他一定是互相亲吻着分娩出来的,这事情本该如此,天经地义……我在他的嘴尝到硫磺和火的味道。

火。火,烧起来了,我喃喃说,好烫,好亮。宇宙间三个红太阳,一个挂在天上,还有一对在我眼前晃,它们太红了,要滴出血来……红色的太阳,流血的太阳,无茎的金色的花,悬挂在天上……我的腿缠住他的腰,他冰冷的双手水手一样探索我身体白色的海,无论到哪里都引发飓风与海啸;我在浪尖上翻滚,与险恶的海怪殊死搏斗,海怪紧紧箍着我,我喘不过气我要死了,松开嘴才能活,可我还是要拼命撕咬它。两个雄性之间的情欲注定是灾难战争,我们的毛孔闪着咸汗……浪越来越高,越来越高了,我要到太阳那边去了。不行的——太烫了,太亮了——我尖叫着说,不是不绝望地——可我还是被抛进天空里去了——

夏尔,夏尔。太阳喊我,它说你看我,我要你看着我,我要你永远记得我;我是爱,我是美,我是死亡……我摸到了太阳,太阳流血泪,殉道者切口整齐的红色的头颅,它悬挂在天上……他的手覆着我的,他胸前的大十字架匕首一样锋利,匕首一样冰凉……殉道者。他在黑暗里微笑。我讥讽道:你崇尚的真神,你为它而生,现在还要为它而死吗?他不说话,太阳沉了下去……我生平头一次高潮了。白面包,红面包;白精___液,红精___液……他的胸口破了个大洞,朔风自洞中呼啸而过。他的血滚烫。他没有心脏……他轻声呼喊:夏尔。他在我指尖下一点一点死去了。

请您回答问题。好多人异口同声地喊我,您说啊,他为什么要死呢,他非死不可吗?十字架上有你的指纹,你杀死了他吗?这群人什么都不懂,却什么都敢说,烦得要命。我只好回答说,他是殉道者,他非死不可。他早就疯了。他拿命跟我赌,非叫我认输……我又睡过去。妈妈在床边看着我。不真的是我的妈妈,而是我一直以来所祈求的那种母亲,她只是看着我就能让我鼻子酸涩。这是一个梦,这是我的梦,在梦里每个人都有软弱的资格,是不是,即便是我?我抱着这个女人,我抱着我的妈妈,我四岁起就没有这样抱过任何人了,一开始是不被允许,后来我习惯了,再后来我能去拥抱的人都死了。可是仅此一次,妈妈,请您原谅我。妈妈,我这样对陌生女人说,我说我疼,妈妈,我好疼。但女人转过身来,脸上一个大洞,风呼呼灌进去……她说我不是你妈妈。她走时我没有杀她也没有挽留。其实我知道的,即使是在梦里,我一个可以抱的人也没有。


我坐了一夜,我坐在风里。风吹散我姓氏,十一个字母碎在地上。十一个字母,围成仓鼠笼子,我叼着苞米粒踩着轮子不停跑,我以为自己要这样跑到天荒地老的。可是有个人,他的红眼睛里有一千个美丽新世界,他的蓝眼睑下藏着上帝也不知道的秘密……十一个字母而已。他出现了,它们就碎在地上,我的灵魂被风吹起来,他带我走了,我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……天边的太阳,无茎的金色的花。他的红眼睛闪闪发光。他说夏尔,我要你看着我,我要你永远记住我,我是爱,我是美,我是死亡。红色的太阳……流血的太阳,濒死的太阳。他的血滚烫。他没有心脏。妈妈,我疼。妈妈,这是个恶魔,他没有心脏。可他是爱,他是美,他是死亡。


我做了很久很久的梦,走了很长很长的路。我以为我要一直走到地狱里面去,走到他身边去了。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个绿色的女孩子,她哭得很伤心,她说她爱的男孩忘记了自己的名字。我十几年来一直独自行走,地狱路上反倒有人作陪。
地狱之路。你以为这条路是荆棘与苦难之路吗,其实踏过荆棘路的坚韧者到天堂去了。地狱之路是水粉色的,金子铺地,裹着蜜糖,一切意志不坚贪图享乐的人啊,它要甜蜜蜜地杀死你……他要甜蜜蜜地杀死我。我摸着地狱亮粉间明黄的糖果大门,要推开时,那个绿色的女孩子突然问我:你记得你的名字吗?我想了很久很久,我说我想不起来了,我走了太久太久的路,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。不过我记得有两个赛巴斯钦,一个在天堂(如果狗也有天堂)一个在地狱,两个都是我爱的。绿色的女孩哭得更大声了,她说不行,你不能只记得这个就去死,你必须要想起来,你的名字。


名字,名字。名字是个害人的东西。它是囚笼,它是宿命。被赋予名字的那刹那,你的人生就尘埃落定了……可是你以为你离了名字就自由吗,你低头瞧瞧,它在你皮肤的纹路里,它在你蓝色的眼球上;它是囚笼,它是宿命,它是责任。轻如鸿毛的不痛的灵魂,剥了皮挖了眼你想要这样活吗——夏尔,我喃喃说,我叫夏尔。我的头很痛,可她不放过我,逼我继续往下想……柔滑的黑波荡过我的头顶,她瘦弱的肩膀驮起我向上游……没有脚掌的孩子在火里跳舞,勾我进到门里去,绿色的女孩挥剑杀死她。踏碎魔鬼流泪的鼠眼,她说:但愿还你你的本名!奥林匹斯众神坐在山顶,一一报上大名,糖果门前硫磺火里,她说:愿你也记起你的本名!


夏尔。夏尔·凡多姆海恩——我最终说。刹那间,这十一个碎掉的字母抖落灰尘,闪耀起来了,荣耀和痛一并倾泻到我头上,我的灵魂不再飘起来了……它降临在我身上,“手里握着马口铁”。众神异口同声,呼喊:凡多姆海恩!天使们也喊:凡多姆海恩!所有人类同时大喊:凡多姆海恩!一草一木,一花一果,山脉和流水,各路牛鬼蛇神、妖魔鬼怪,活的死的,失去双手双唇双脚的美丽人,他们都一同喊道:凡多姆海恩!银河颠覆在我脸上,星星坠了满地,它们也在喊:夏尔,夏尔·凡多姆海恩!


当我醒来,伊丽莎白坐在我床边,绿眼睛通红。她问我梦见了什么。我说莉兹,我做了个不负责任的美梦,可是现在我醒来了。她对我疲惫地微笑了一会儿,还是忍不住掩面小声哭了起来。




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,诗人A,今天是你的葬礼。你的葬礼只有我和呼啸万里的风出席。这场游戏你输了,我也没赢。
我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承认,我曾爱过你,我将一直爱着你,每时每刻怀念你。而从你在我的指尖下死去那一刻起,我就永远属于你了。

我开玩笑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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